「行善的大姑,修好的爷,」
这几天秋风来得格外的尖厉:
我怕看我们的庭院,
树叶伤鸟似的猛旋,
中著了无形的利箭——
没了,全没了:生命,颜色,美丽!
就剩下西墙上的几道爬山虎:
它那豹斑似的秋色,
忍熬著风拳的打击,
低低的喘一声乌邑——
「我为你耐著!」它仿佛对我声诉。
它为我耐著,那艳色的秋萝,
但秋风不容情的追,
追,(摧残著它的恩思惠!)
追尽了生命的余辉——
这回墙上不见了勇敢的秋萝!
今夜那青光的三星在天上
倾听著秋后的空院,
悄俏的,更不闻呜咽:
落叶在泥土里安眠——
只我在这深夜,啊,为谁凄惘?
你枉然用手锁著我的手,
你去,我也走,我们在此分手;
一
西北风尖刀似的猛刺著他的脸,
女人,用口擒住我的口,
你上哪一条大路,你放心走,
深深的在深夜里坐著:
「赏给我一点你们吃剩的油水吧!」
枉然用鲜血注入我的心,
你看那街灯一直亮到天边,
当窗有一团不圆的光亮,
一团模糊的黑影,捱紧在大门边。
火烫的泪珠见证你的真;
你只消跟从这光明的直线!
风挟著灰土,在大街上
「可怜我快饿死了,发财的爷,」
迟了!你再不能叫死的复活,
你先走,我站在此地望著你,
小巷里奔跑:
大门内有欢笑,有红炉,红玉杯;
从灰土里唤起原来的神奇:
放轻些脚步,别教灰土扬起,
我要在枯秃的笔尖上袅出
「可怜我快冻死了,有福的爷,」
纵然上帝怜念你的过错,
我要认清你的远去的身影,
一种残破的残破的音调,
大门外西北风笑说,「叫化活该!」
他也不能拿爱再交给你!
直到距离使我认你不分明,
为要抒写我的残破的思潮。
我也是战栗的黑影一堆,
再不然我就叫响你的名字,
二
蠕伏在人道的前街;
不断的提醒你有我在这里
深深的深夜里坐著:
我也只要一些同情的温暖,
为消解荒街与深晚的荒凉,
生尖角的夜凉在窗缝里
遮掩我的剐残的余骸——
目送你归去……
妒忌屋内残余的暖气,
但这沈沈的紧闭的大门:谁来理睬;
不,我自有主张
也不饶恕我的肢体:
街道上只冷风的嘲讽,「叫化活该」!
你不必为我忧虑;你走大路,
但我要用我半干的墨水描成
我进这条小巷,你看那棵树,
一些残破的残破的花样,
高抵著天,我走到那边转弯,
因为残破,残破是我的思想。
再过去是一片荒野的凌乱:
三
在深潭,有浅洼,半亮著止水,
深深的在深夜里坐著,
在夜芒中像是纷披的眼泪;
左右是一些丑怪的鬼影:
有石块,有钩刺胫踝的蔓草,
焦枯的落魄的树木
在期待过路人疏神时绊倒!
在冰沈沈的河沿叫喊,
但你不必焦心,我有的是胆,
比著绝望的姿势,
凶险的途程不能使的心寒。
正如我要在残破的意识里
等你走远了,我就大步向前,
重兴起一个残破的天地。
这荒野有的是夜露的清鲜;
四
也不愁愁云深裹,但须风动,
深深的在深夜里坐著,
云海里便波涌星斗的流汞;
闭上眼回望到过去的云烟:
更何况永远照彻我的心底;
啊,她还是一枝冷艳的白莲,
有那颗不夜的明珠,我爱你!
斜靠著晓风,万种的玲珑;
但我不是阳光,也不是露水,
我有的只是些残破的呼吸,
如同封锁在壁椽间的群鼠,
追逐著,追求著黑暗与虚无!
卑微
卑微,卑微,卑微;
风在吹
无抵抗的残苇:
枯槁它的形容,
心已空,
音调如何吹弄?
它在向风祈祷:
「忍心好,
将我一拳推倒;
「也是一宗解化——
本无家,任飘泊到天涯!」